登顶珠峰时,成都人毛毛 想不到这是一次为期 411 天奇幻漂流的开始。
攀登珠峰是毛毛一辈子的梦想。从 11 岁第一次在课本上看到珠穆朗玛峰,到后来当兵、做职业保镖,再到专业搞户外,他一直惦记着能挑战 8848 米的高度。去年 4 月离家前,他把珠穆朗玛峰文在了手臂上,顶上还文了一条龙,象征着中国龙登顶,他做到了——北京时间 2021 年 5 月 12 日,距离 点仅有 20 米的时候,他是唱着国歌上去的。下山走到 1 号营地时,他跪在地上给珠峰磕了三个头,说,谢谢您让我圆梦了。
毛毛一行中国队员冲刺珠穆朗玛峰顶
但走下珠峰,毛毛发现,自己回不了家了。就在他攀登珠峰的时候,尼泊尔疫情直转急下,回国的航班熔断。
于是从 2021 年 5 月中旬开始,为了回国,毛毛想尽各种办法,辗转流浪在尼泊尔、埃及、巴基斯坦、老挝等七个国家。
一路上惊心动魄,多次徘徊在死亡边缘——在巴基斯坦,他被人骗,还被人报了假案,说他是参与爆炸案的恐怖分子,于是他被端着自动步枪的警察押到警局;在老挝,他和朋友落入了当地黑社会组织手中,被绑架后逃跑,跑到热带雨林里,靠吃青蛙、蜥蜴果腹。
5 月 28 日,流浪 411 天后,毛毛终于回到了成都。
以下是毛毛的讲述。
登顶
登珠峰是我一辈子的梦想。2006 年从事登山工作后,我每年都会解锁一些新的山峰。
本来准备 2020 年登珠峰的,但新冠疫情来了,去不了。2021 年初又想走,但春节过后疫情严重,只能延期。2021 年清明节,我带一支队伍爬四姑娘山的时候,心里边开始矛盾了:到底走不走?我妈也劝我,实在不行就不去了。但我又想,一切都准备好了,还是要去。
到机场的时候,我已经浑身不舒服了,心理压力巨大。但长痛不如短痛,我还是得去把它登了。我一直跟人说,以前爬珠峰是为了梦想和荣誉,这次去更像是为了一战成名。
2019 年开始,我们这行生意不好做了——旅行社、非专业的领队都在带登山,而做职业高山向导的我们却没生意了。2019 年我在慕士塔格峰 7546 米的大本营,下决心要攀登珠穆朗玛峰——反正都到这了,不如直接干到 8000 以上。
走之前,我把所有密码和钱都交给家人了,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4 月二十几号珠峰大本营就接到了通报,说新冠肺炎蔓延。当时其实特别想孩子,想回家。但是还能怎么办?已经没有飞机了,无论怎样你都得爬。4 月 26 日是我 40 岁生日,大本营的夏尔巴合作伙伴给我做了一个蛋糕,上面写着 " 毛毛生日快乐 ",还给我戴上哈达、唱了首民谣吉他。
2021 年 4 月 26 日,毛毛在珠峰大本营庆祝四十岁生日
我们拉练期间,尼泊尔疫情迅速恶化。5 月 7 日,尼泊尔卫生部报告全国新增 9000 多,累计 37 万例——这也是尼泊尔出现疫情以来,单日新增病例数最多的一天,确诊率达到了 45%。
5 月 9 日凌晨一点,我们小队五六个人从大本营出发,计划要直到 18 日才有信号。穿过昆布冰川,到达 C2 营地 6400 米时,接到天气通知,说 5 月 13 日有暴风雪。于是我们调整计划,略做休整,提前一天冲顶。5 月 11 号到达 C4 营地,这是距离终点前的最后一个营地。
在昆布冰川夜攀。昆布深不见底,也被叫做恐惧冰川。
一路上只有风声和鞋踩在冰雪上的声音,目之所及是纯净的蓝天和巍峨神圣的冰川,我一次次被眼前的美景震惊,抢着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拍下这些。
登顶珠峰后下撤,毛毛在海拔 8500-8600 米的背影
冲顶过程中,天还没有亮,发生了两个危及生命的事情—— 8000 多米时,我左脚的冰爪踩在一个石头上,前端两颗攀登齿直接断裂。天还没亮,只有微弱的灯光能看到冰爪断了,还是继续攀登。又因为温度太低,雾气结成冰把我的氧气面罩堵塞了三次,我和夏尔巴合作伙伴用嘴的热气把冰吹化了。
北京时间 5 月 12 日 7:30 到 7:45 之间,我们登顶了!距离 点 20 米,我是唱着国歌上去的。登顶后,我插上五星红旗和我户外公司的旗帜,在 8600 米摘下氧气面罩走了十分钟。一共待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往回走了。到达希拉里阶梯 8750 米处还看到几具冻在冰雪里的遗体。
2021 年 5 月 12 日,毛毛终于登顶珠穆朗玛峰
回到 4 号营地,我马上用卫星电话给家里报了个平安,我爸通知所有亲戚朋友,说我登顶了。13 日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在 2 号营地住了一晚,听说当天死了两个冲顶的。
回大本营的路上经过昆布冰川——号称恐怖冰川——下面埋葬了不知道多少具无名遗体,深不见底。去和回都让人感到惊悚。平安到达 1 号营地的时候,我跪在地上给珠峰磕了三个头,说 " 谢谢您让我圆梦了 "。
昆布冰川
有信号了,我发了个朋友圈。当时还接到通知,说南坡大本营有人感染新冠肺炎,北坡队员上到 7300 米被赶下山了。
休整和收拾完毕,我们来到尼泊尔东部的卢卡拉机场——这是全世界最危险的机场之一,建在悬崖上,只有 500 米的跑道。回到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时,因为突然从八千多米降到一千多米,发生醉氧,下飞机时我人都是飘的。短短一个月,体重从 163 斤减不到 150 斤。
只有五百米跑道的卢卡拉机场,世界上最危险的机场之一
我订了 6 月 1 号从加德满都飞广州的南航航班。先到酒店,66 美金一个晚上,整整昏睡了三天,中间还接受了成都电视台的采访。后来航班取消了,为了省钱,我搬到一个小客栈去住。100 块钱人民币一晚,当时想着也就待个十几天,再看看有没有飞机。
看金字塔竟成祸源
6 月 1 日回国的航班停飞,紧接着 6 月 5 日的也停了,当时我们就绝望了。
我在加德满都一直滞留到 10 月 11 日。那 5 个月,我每天早上在酒店大厅连 Wi-Fi,在朋友圈卖土特产,五六七月卖冬虫夏草,八九月卖松茸,还好一直有收入。下午我就去打拳、健身。还有一些中国队员也滞留着,我们自己炒菜、煮火锅吃。每次吃着火锅都更想回国。这期间,加德满都大街上到处都关门了,只有药店铺子开着,我们也很少出门。
到了 8 月,我打算去樟木口岸翻国境线,但开车还没到口岸,就被警察给赶回来了。我看到在靠近口岸附近的尼泊尔这一侧,有很多回不了国的中国人搭帐篷在那儿住着。
又等到 10 月,我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想试试从埃及飞回国。我和几个同伴从加德满都飞到卡塔尔,转机到达埃及首都开罗。
毛毛拍的埃及开罗夜景
我平生的第一个梦想是攀登珠穆朗玛峰,第二个梦想就是看金字塔。于是我去参观了埃及博物馆,看了法老的面具,想合照,但手机一拿出来就被说 No photo。第二天,我看到了梦寐以求的金字塔、木乃伊。
毛毛终于见到金字塔,实现一个人生梦想
没想到梦想实现后,我的痛苦也就此开始——三天后,我的喉咙开始干痒,干咳,核酸检测出被感染了新冠病毒。我当时彻底崩溃了,尼泊尔走不了才来了埃及,感染了岂不是更走不了?那还不如留在尼泊尔。
但是人生没有后悔药。感染以后我心情很压抑,每天沿着尼罗河散步,有一天晚上居然被车子撞了。一个阿拉伯大爷把我拉起来,因为语言不通,我只说了一句 I'm Chinese,就自己走回住处。我在开罗住了 17 天,最后几天连味觉和嗅觉都消失了。
2021 年 10 月,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国庆,苦中作乐,想家,往年这个时候都在四姑娘山
现在回过头看,埃及仿佛是一切祸源的开端,倒霉事接二连三到来。
埃及飞不了,我们又从卡塔尔转机飞回尼泊尔。尼泊尔的落地签每年有 5 个月,到达加德满都机场的时候,我的签证还差一天就过期。机场海关扣留了我,不让入境,在机场住了几天。
从空中看尼泊尔雪山群
当时想,要能趁这个机会被遣返回国也好,但中国这边不接收。我们给大使馆打电话,大使馆也没办法。后来我又被送到尼泊尔移民局待了快十天。这时候我的核酸已经转阴了,血清却严重超标——打完疫苗后的普遍身体反应。这也是我后来一直没法坐飞机回国的原因之一。
我的第二针疫苗是 2021 年 7 月在尼泊尔打的,由于和在国内打的第一针间隔太久、又没有国际疫苗证,尼泊尔官方不认。
巴基斯坦:警察端着 AK47 押我到警局
因为没法从尼泊尔回国,我又办理了去巴基斯坦的签证。我先从加德满都飞迪拜,再从迪拜转机到达巴基斯坦的卡拉奇,入境后,再转机到达首都伊斯兰堡。这时已经是 11 月中旬。
我先住到一个中国人开的民宿。他让我给他十几万,说能带我翻红其拉甫口岸,我看着不靠谱,没同意。接着,他又跑来找我借 300 美金。我觉得这是个骗子窝,住了几天就又换到另一个民宿。老板娘是贵州人,她说她能找大使馆买机票、买绿码,送滞留在伊斯兰堡的中国人回国。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个骗子,骗了至少上百人、几百万人民币。
但我当时走投无路了。打了疫苗以后,血清抗体升高——抗体要 1.4 以下才能登机,我 升高到 9,没有绿码就登不了飞机。我给了老板娘 2 万块钱买机票、3000 块钱买绿码。
毛毛朋友圈
我们在磨憨口岸公安局的隔离点住了 28 天,勐腊县公安局的同志就来接我们了。警官态度非常好,问清了情况,让我们住在旁边的宾馆。每天都到公安局报个到,过了几天就把手机、护照还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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