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没来得及换衣服,奇点的电话就来了。她只够时间换一只小一点儿的包出门。才刚到小区门口,见一辆奔驰在夜色中冲她闪了两下灯,她走过去,不急着上车,而是转到车尾看一下,才拉开车门坐进去。“好车,果然是S63 AMG,我没认错。”
“传说,开奔驰的是农民企业家,开宝马的是个体户,呵呵。本来想少花点钱,买性能差不多的E63,可一想到经常要接送客户,还是宽大点儿的好。”
“农民企业家买S500,或者买辆S300,扯下标记,改贴S500。我今天刚遇到一个,不过还算是有良心,用S300冒充S350。”
“350是最容易冒充的,不打开看,外形几乎一模一样。你往后看,看见没有,两只大甲鱼,还有其他野味,一腿野猪肉,一堆石鸡。你朋友多好。”
“是不是珍稀动物啊,你去哪儿出差了?山区也有你的生意?”
“我的工作是贩卖低廉劳动力,你的工作是贩卖低廉资金。你放心,虽然野猪也是保护动物,可这些都是有证的,现在山区没有狼什么的食肉动物,野猪都泛滥成灾了。不过那么大野生甲鱼罕见,我又吃又拿。以后我再去黛山县,野生甲鱼得闻风就逃。”
“你出差去的是黛山县?呃,那是我家乡。”
“什么?不早说。要不我可以多替你带些家乡的特产来。”
“我那家乡,再多特产我也不认识。我这礼拜安排去一趟黛山,周五晚上去,如果顺利,周日回来。”
“找到根了?”
“找到弟弟了。弟弟精神有问题,一生吃苦,我打算把他接来,找个好点儿的疗养院。我母亲……三十年前,是黛山街头有名的……精神有问题的。”安迪不知为什么,能平和地将这些事说出来,说给应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奇点听。她都还没告诉22楼的邻居。
“我去过黛山好几次,周五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安迪静静地看着奇点,她看到奇点眉头跳动了一下,脸上神色变得凝重。但她心里感谢奇点没有多问。“我有人一起去,谢谢。如果你正好出差,我们一路去啊。”
“好,我安排一下,让……黛山的野生甲鱼再遭殃一次。”奇点一向说话流利,这儿忽然莫名顿了一顿。他不由自主轻咳一声。
“我一直担心有一天John Forbes Nash的命运会落到我头上。所以当年没有选择留在学校做数学研究,免得每天挣扎于纯净的柏拉图境界与丑陋的现实世界之间,加速精神分裂。而是选择最俗气的华尔街,到处……”
“嗯,这个话题很残酷,打住。”奇点在红灯前打断安迪的叙述,扭头怔怔看着安迪。“你不会的。”
安迪忽然失语,将脸扭开,看向路边行人道。说出来,她心里头似乎减少了一点儿负疚,可也多了一丝悲凉,她恐怕要失去一个朋友了。毕竟不是人人都像谭宗明,谭宗明与她是知根知底多少年的老交情。好久,气息稳定下来,她才道:“胃有点儿不舒服,不如……你送我回家吧。真不好意思。”
“借口,不采纳。你很坚强,不,坚韧,一般人顶不住那种压力。活在当下,需要十足勇气。我很钦佩。”
“那是表象。”
“难道像一首歌唱的,外表冷漠,内心狂热?呵呵,你吓我呢。”
奇点虽然言语如旧,可安迪感觉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这一顿饭,说实话,她吃不出野生甲鱼有什么特别,她连养殖甲鱼都没吃过呢,没有参照物,她只知道好吃,甲鱼的胶质似乎能把嘴唇粘住。而且,她看到奇点吃了点儿,胃口似乎不好。不像上次在那个会所,两人吃得风卷残云。安迪心里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只能在心里遗憾一下,却也无力挽回什么。这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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