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锁让记者看她做的鞋垫 连捷 摄

探访贫困大学新生系列报道之四

孙爱锁从一个红色塑料袋里抖出一堆小本本，低保、伤残，她仔细地掐算着上面的每一笔救济金，左加右算，可是和女儿的学费还是相差甚远。这个一贯硬朗的女人落泪了，“不能因为钱，让孩子没学上啊！”

一个课堂，一个田间，对于上大学，张星美母女俩执著而坚定。和顺县义兴镇任元汉村的张星美还不满19周岁，今年她的高考成绩是517分，被太原师范学院经济系录取。

十平方米的屋子挤着五口人

7月30日14时许，大雨如期而至，“圆梦行动记者团”来到张星美家。

张星美和母亲孙爱锁站在院子里，女孩腼腆不说话，对大家微笑着。张星美很白，这和一旁肤色黝黑、眼角下垂的母亲形成鲜明对比。不过，张星美的白没有血色，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白。整齐的刘海下面，一双眼睛细细长长。别人和她说话，她才应声，声音细软。49岁的孙爱锁身体单薄，且面带愁苦，像是马上要哭出来。

他们的房子是院里的一处偏房，每月100元租来的。惟一的窗户用纸和玻璃拼凑填满。屋顶铺满了塑料，泛黄、下垂，像是随时要掉下来。墙角正在渗雨，湿了一大片，屋子里潮湿阴冷。几颗放在门后的土豆已经长了芽。

十平方米的小屋里有煤炉子、一张双人木床，这是房东的。还有一个装满东西的红漆木箱，里面是一家人的全部家当。屋子里住着五口人，张星美和父母、大哥以及舅舅9岁的小女儿。几年前，张星美的舅母得了精神病，扔下孩子没人管，孙爱锁二话没说把孩子接到家里一起生活。

孙爱锁是和顺人，早年嫁到左权一个小村庄。因为婆家村子里没有自来水，生活不便，没几年她便和丈夫带着三个孩子，回和顺投靠娘家，在村里租房子住。直到去年，她才在女儿上学的县城学校附近租下现在这间房。

家里的不幸接踵而至

十几年前，孙爱锁一家人刚回和顺时，她托人给丈夫张风伟在镇里的矿上找了份工作———采工，张风伟一干就是十几年。那些年，虽说没房，但村里分了几亩地，加上张风伟每月七八百元的收入，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还算“如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2002年临近年关的一次意外，导致张风伟双腿受伤，让正当壮年的他成了瘸子。他边说边撩起裤腿，让记者看小腿上那条又粗又长的手术疤痕。“一到这天气就疼得厉害！”说罢，他放下裤腿，一遍一遍搓着小腿。

尽管如此，张风伟知道，他不能倒下。身体恢复了一年多，他跛着腿去求煤矿老板，终于可以继续上班。但不幸的是，两年后他的腰再次被砸伤。这次倒下，张风伟没能再站起来。现在，他只能靠背部钢板勉强支撑身体，想要起身、躺下都得依靠别人。他恨自己没用，“使不上力，还成了负担！”

当时对孙爱锁来说，尽管丈夫躺在床上，但让他欣慰的是，还有两个儿子可以依靠。那时候，大儿子张星誉跟着饭店掌勺师傅学徒。张星誉勤快，“师傅待见他，教了不少手艺，雕花啥的，他弄得可好了！”孙爱锁说起昔日的儿子满眼放光。

一天中午，刚吃过午饭，饭店师傅把刚满20岁的张星誉交到孙爱锁手里，说啥也不要了。“阿姨，您儿子不错，但我真不敢让他再做了！”师傅告诉孙爱锁，张星誉不止一次端着盘子突然跪倒在地。“摔盘子事小，但这孩子肯定得去看看（医生）！”

孙爱锁一听，认定孩子缺钙，转天就带着儿子去了县里的医院。一看张星誉的情况，医生把孙爱锁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孩子这么严重的病，你怎么能不当回事，拖到现在呢！”

孙爱锁慌了神。她才知道，儿子得的是肾损害糖尿病。“是要命的病！”她后悔地说，泪如雨下。

张星誉躺在木板床上，家里来了人后他就没起身，用旧衣服改制的被套蒙着脑袋，头顶露出一截染过的黄头发。显然，这个年轻人不愿看见周遭的一切，或者更害怕被看见。他的腿和父亲一样耷拉在床边。

坚强的母亲扛起家

孙爱锁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她跑去房东家借凳子，一手拿着三个折叠椅，几个箭步冲到院子里支开，招呼大家坐下。自打丈夫和大儿子相继卧床，这个瘦弱的女人挑起了整个家的重担。

她不是没有想过，打发张星美和她二哥出去打工，“这样家里的日子会好过些。”但每次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和星美商量的时候，女儿总是坐在一边掉眼泪。“她也不反驳，也不说不同意。”孙爱锁知道，“孩子想念书，只是不说。”这坚定了她一个信念，那就是，“砸锅卖铁，讨饭也要供到孩子念出来！”星美的二哥前两年随着同乡去了石家庄，“他说自己是个男孩子，想要出去闯一闯。”可孙爱锁知道，这孩子是给妹妹上学找了一个好听的借口。

要照顾家里两个病人，孙爱锁想要出去找活干不可能。星美说妈妈像是陀螺，围着这个家转，一刻停不下来。她只有在周末，星美放假的时候才能从县城走十多里地，去村里打理那仅剩的四五亩地。“可这黄土地有时候也有脾气”，或许是侍候不周，一年下来，孙爱锁只能换来三千块钱，还不及儿子的药钱。

平日里，星美去上学，孙爱锁除了照顾家里，就没日没夜地抖弄那几副鞋垫。她不好意思地拿出来让记者看，鲜黄的底色，上面有鸳鸯成双，也有花开富贵。她说，这些都是做给那些帮过家里的好心人。

女儿争气考上大学

听母亲诉说，张星美安静地坐在一旁，她的脸映在桌上那面不规则的镜子里，那是孙爱锁从一处工地上捡回来的。听到父亲咳嗽，星美立刻起身，扶他坐起来。

她扶得很吃力，或许是因为她过于纤瘦。

高一那年，星美到城里上学。每个月回家一次，她从母亲那儿领200元，这是她的全部经费。学校的伙食不算贵，但星美给自己制订了严格的伙食计划，为的就是能省出买参考资料的钱。

班主任蔡老师到现在都记得，新生入学军训，他在星美的柜子里发现了满满一箱方便面。他误以为这孩子挑食，气急败坏地把孙爱锁叫到学校，才知道星美是为了省下早晚两顿饭钱。

高二那年夏天，星美有一次在课堂上晕倒。孙爱锁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这孩子低血糖，营养没跟上，另外有鼻窦炎的毛病。回到家孙爱锁没多想，果断收拾了家当，带着全家老小租住到现在住的地方。她说，“只为孩子，能看着她吃饱。”

其实，孙爱锁能看着星美吃饱也只是中午一顿。下午六点放学，晚上七点半上学，中间的晚饭时间星美不回家。她利用这一个多小时“多看点书”，不吃不喝撑到晚上11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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