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语词的“艺术”
顾文豪
“许多人去了卢浮宫,只留下在里面小跑步的经验”,蒋勋先生在《蒋勋的卢浮宫》一书前言这样描写去卢浮宫走马观花的游人样态。换言之,很多人只是去了卢浮宫,根本谈不上看了卢浮宫。于是蒋先生动念要写一本关于卢浮宫的书,并且要“从最古老的埃及、美索不达米亚、波斯开始,看到巴洛克的富丽堂皇、洛可可的精致细腻”,似要将整个卢浮宫的广大美备陈列纸面,其心意可感。作为台湾知名作家、艺术家,也是受众颇为欢迎的生活美学讲述人,蒋勋先生对于艺术的沉潜厚积当可令人歆服,将全书翻读一过,却不得不说,我们似乎仍旧在卢浮宫里小跑了一圈,只不过这回换在书本上。
全书依照时序渐次展开,然各章分量皆不够,“最古老的埃及”只有4页,两河流域文明8页,希腊和罗马艺术亦不过10页,即便只作为一本入门书,这样的分量也难令人餍足。
基本论述模式往往是先就一幅作品进行外观描述,然后对艺术家和艺术品的背景知识稍作介绍,复引出些许论断和观点。清楚是清楚,然或仅仅流于清楚。对作品外观的描述,在有精致配图的情况下,作用也就不大,辅之的知识介绍或因太简单而与习见的教材论述不甚区别,而在这两部分皆未太过展开周至的基础上得出一些似乎不容置疑的结论,则多少显得匆忙而武断了。例如最末几部分对于几大画派的介绍,除了历史资料的罗列,结合具体作品而作的艺术风格的辨析颇少,诸如“完美”、“华丽”、“精美”、“感动”等浮词却溢出行间,这类浮词其实适合不少画派,并无特殊之处。我此前读过蒋先生《写给大家的中国美术史》、《艺术概论》、《美的沉思》诸作,知其于中外艺术史多有蕴蓄,当可缕析出各艺术家在艺术上的承继与拓新,让读者从细部批评与赏鉴中显豁出来,赋予他们更整全的艺术视域,可惜的是,这本书里的蒋先生在两部分都未臻佳善。
前言里,蒋勋先生认为学艺术的人如果不能向一位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太太讲清楚美是什么、艺术是什么,那这样的“学习有何意义”?确实。关于艺术家的任务是什么这一问题,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解释。但是把自己的体验用艺术创作来表现,使之成为更多人普遍的体验,这一动机对任何艺术家都没有例外。因此,美不该止步于小众或学术圈的口耳相传,它理应成为民众广泛汲取的公共知识,但问题是,这同样也不该成为对于美和艺术的讲解流于浅表的理由。
作为生活美学讲述人的蒋勋先生才兴湍飞,有时未遑深思,正如前时一些批评家所指出的在具体知识和史料上有所欠缺。当然,我明白,知识太多于艺术亦未必是好事,毕竟较之知识,对艺术的感受力或许更为重要。但如蒋先生这般关于艺术和美的讲授,或许促使我们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们是否找到了一种合适谈论艺术的语言?艺术可以讲得那么熟练、潇洒、动听吗?如果我们看到更多的是作为语词的“艺术”,一种适合谈论的“艺术”,那这是艺术的全貌吗?一点点知识、一点点感情、一点点体悟,艺术本身又会否在这种所谓面对公众的讲述中被抽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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