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喜林

 

　　我们兄弟姊妹是世界上的不孝之子，从来没有给父母过过生日。父母不让做生日，还说好吃一顿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也不会长命百岁，不如用粗茶淡饭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我们兄弟姊妹就这样，给自己留下了终生遗憾。

 

　　父母拒绝子女给他们过生日，是因为他们的人生遭遇了太多的坎坷与苦难，他们更不想让子女们好了伤疤忘了疼，要让子女们懂得如何珍惜好日子。父亲临终前，我在他病床前表示了道歉。说没有给父母过一个生日，是我人生中的缺憾。父亲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只要你们能堂堂正正做人，比给父母做生日重要，不必挂在心上，要把心思用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只要你们对得起自己的人生，我到九泉之下就安心了。

 

　　父亲1997年2月初去世之后，本想找机会给母亲过一个生日。母亲却拒绝了，她说过生日就是一个形式，那都是虚的，到饭店大吃大喝没有在家里踏实。我知道，父母一生简朴惯了，任何时候对自己都比较简单，从不讲究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生活中随遇而安，绝不挑肥拣瘦，在家里也不搞特殊。

 

　　然而，对于两个小孙子的生日，父母却没有反对过。父母总是说，子孙后代应该享点福，我们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打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就是要让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但是，两位老人强调，教育子女必须从严要求，咱们家良好的家教和家风不能丢。有苦才会有甜，而且要让孙子们能吃得苦中苦，不能只知道享福。幸福生活是靠自己不怕吃苦受累干出来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让孙子们从小懂得怎样做人，怎样做事，为人处世不能稀里糊涂混日子，必须认真对待自己，认真对待人生。路要靠他们自己去走，父母不能包办，你们也包办不起。孙子们就像树林里的小树苗，当父母的要勤给他们修剪，不能让他们乱长枝杈。

 

　　父母不让我们给自己过生日，生日的时候，老人却把两个小孙子叫到他们跟前讲过去枪林弹雨中的故事。而且，把他们过去如何打日本鬼子的战斗故事讲给院里邻居的孩子们，十来个孩子们听得十分认真，并让他们的父母把饭送到院子里，要继续听郭爷爷讲故事。父亲却不讲了，让孩子们自己回家端饭，然后再来听故事，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依赖父母，不能从小学会偷懒，要从小学会孝敬父母。

 

　　尤其是我的母亲，不让我们给她买新衣服。还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她说，你们也不是有钱没地方花，挣钱不多不要铺张浪费，省吃俭用，勤俭节约，是咱家的老传统。而且，母亲的衣服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而且，母亲竟然把我们小兄弟俩给她的钱为自己做成了送老衣。这是母亲临终前几天告诉我的，让我从大柜子里拿出来看了看。她说，真要是我哪一天走了，你就拿出来给我换上新衣服，不用去街上买，我不穿他们做的送老衣。

 

　　母亲和我说这些的时候，三楼邻居的那个嫂子也在母亲屋里坐着，我和嫂子激动地流下了泪水。没想到，母亲舍不得让我们给她过生日，舍不得吃，舍不得吃，却为我们省钱想得如此周到细致。现在，只要想起父母说过的那些话，我就会禁不住流下眼泪，并感慨万千。因此，我也就不给自己过生日。即便是生日那天想起来了，顶多弄两碗鸡蛋面条吃。去年生日的时候，儿媳在外地给了我一个红包，让我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