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应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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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夏天终于迎来了第一波热浪。
半夜,一身汗津津的被热醒,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感觉皮肤接触过的地方都热得无法忍受。
毕竟还是六月,我倒是有心开空调,但思量来思量去,睡在隔壁日常节俭惯了的岳父母,明早知晓后一定会有唠叨,终究是作罢了。
折腾了一会,竟没有了继续睡觉的心思。
江南的夏天闷热、潮湿,已有些年月的风扇吱呀吱呀地响着,身上的汗被吹干后反倒更加不舒服,黏糊糊像是裹了一层浆糊。
这样难捱的夜晚,让我忍不住想起过世多年的祖母。
之所以会想起祖母,是因为这个天离孩子们放暑假不远了,在我的学生时代,每年的暑假几乎是在乡下的祖母家度过。
祖母的家在奉化城西北方向一个叫做外应的山村。上学之前,我也一直生活在这个山村里,直到小学开学,才被父母接到了城里居住。
对于在祖母家度过暑热天的印象,我经常把很多年的记忆碎片,拼凑到某一年的暑假。
因为那一年,我感受到了万分的委屈和失落。
那年暑假,母亲为哥哥做了一身新衣服,和父亲一道带了他去南京的外祖母家,而我却被留在了祖母家。
其实我对于外祖母的感情,远没有对祖母的那般深厚,但对于一个孩童来说,南京毕竟是一座大城市,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诱惑。
祖母的山村,我几乎闭着眼都能绕上一圈,听到讲话声就能辨出是谁,熟悉的没有任 鲜感。
最主要的是,在一个孩子有限的感情里,已经理所当然地认定,这次被独自留在祖母家,是父母对我的一次遗弃。
最初的几天,我不跟任何人说话。
白天,我独自钻进村后的山沟里,把自己泡在顺流而下的山泉里。
祖母家没有电扇,况且天也实在太热,祖母或许认定这是一种不错的消暑办法,只要不耽误回家吃饭,也不会特别唠叨。
后来到了晚饭的点,祖母满村子找不见我,祖父提醒“不会还泡在沟里吧”,才慌忙赶过去找。
我已经是在山沟里哭了个声嘶力竭。
天将将要暗下来的时候,我是堵着气不愿回家,心里面实际也是盼着祖母过来找,趁机发发小脾气,发泄一下委屈。
等到天完全暗下来,四周没有人的动静,只剩漫山遍野野兽的叫声,和身边潺潺的流水声,这才慌恐起来。
我是不敢独自回家的,光是野草柴树掩盖的山路上忽明忽暗的鬼火,就已经吓得我两腿发软。
“阿娘,阿娘侬快点来啊!”我拼足了劲喊,一直没人回应。
山谷方向传来的野兽吼叫声越发的清晰和狂乱,我喊了一阵就不敢喊了,躲在山沟里抱紧了身体哭,一边哭心里还想着那些听来的鬼故事,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会越想,自己吓唬自己就等着鬼上门了。
祖父、祖母寻到山沟时,看见他们“阿囡、阿囡”喊着朝我奔来时,我也真是委屈过了头,原本慌恐的心一下又有了仰仗,竟然发脾气赖在沟里,死活不肯跟他们走。
见我赖定在沟里了,祖父对祖母忍不住发脾气,“一天到夜有噶忙啊?看个小人啊看不牢?”
祖母没理会祖父,哄了我老半天,又装出丢下我自己回家的样子,故意大着嗓门说:“侬再伐去,今朝买的蟹,交夬交关(非常非常)大噶西瓜,侬阿叔阿姑马上吃光了。”
“噶是呵(对的),噶是呵,阿囡乖,跟阿爷去”,祖父会意过来,也在一旁帮着腔。
毕竟美食对于一个孩子的诱惑是彻底的,我扭捏了一会,又要挟祖母明天不吃5分钱的糖水冰棍,要吃一毛钱的奶油冰棍,这才站起来跟着回家了。
吃过饭洗过澡,躺在院子里的竹床上乘凉,想想还是委屈,接过祖母递来的西瓜,咬了一口又开始使小性子,叫嚷,“热嘟嘟的,难吃死了!”
西瓜是从自家地里摘来的,在地里晒了一天,做晚饭前祖母才放在脸盆里用水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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