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九世纪末最后几年,作为上海色情文化业一大象征的花榜评选活动,越搞越大。上海各种娱乐场所的妓女纷纷报名参加,在报纸上刊登玉照及简历,还像竞选议员一样四处拉选票,举行才艺表演,接受媒体采访,不断制造花边新闻。花榜根据投票评选状元、榜眼、探花等名次,妓女们参予得比才子赶考还积极,都希望金榜题名而一夜之间成为“明星”。有钱有势的嫖客也把风月场当成赌场来玩,重金押宝,疯狂追棒,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甘当名花的粉丝。报业文人即那时代的娱记,更是推波助澜,对进入备选名单的妓女评头论足,写出热情洋溢的推荐语。
试看1897年花榜状元张四宝的荐评,刊登在花榜揭晓之日的游戏报上,引起当期报纸脱销:“蕤蕤者葩,娟娟其韵,波写明而花写媚,神取法而情取幽……端庄沉静,柔媚可亲。张墅愚园,踪迹罕到。举止娴雅,有大家风。美丽天然,风神娴雅,珊珊仙骨,矫矫不群。天仙化人,自然丰韵,翩然入座,鹤立鸡群。昔人谓美人之光可以养目,睹此益信。”哪像是在评妓女,分明在夸天仙呢。曹植写《洛神赋》也没敢如此不吝笔墨。不知哪些花界状元、榜眼、探花听到如此华丽的颁奖辞,是否有被捧到天上的感觉?该如何致答谢辞呢?更有意思的是,评委们、娱记们还因各自喜好迥异,在不同的红粉阵营里做护花使者,彼此却打起笔战,互加攻伐,都是一副胜券在握、舍我其谁的架式。仿佛在扞卫真理。
不管怎么说,花榜逐年评选下来,确实造就一批花界的明星,被街谈巷议,其身价也像股票一样被“追星族”们哄抬上去。后来,从“选美”中再“选美”,还封了上海花界“四大金刚” :林黛玉、胡宝玉、张书玉、陆兰芬。名妓就是这样炼成的。《红楼梦》中林黛玉若是真人,听说自己的名字被如此滥用,还不得再气死一回?不知上海滩上那位借用林黛玉名义打天下的“巾帼英雄”,是否长得真有几分林妹妹柔若无骨的风韵?否则哪来的信心?没准,是哪位迷恋《红楼梦》的嫖客创意?他觉得自己真的从三千粉黛中找到林妹妹的替身。这位沪版“林黛玉”,是担任《游戏报》老板的海派小说家李伯元在张园茶座一眼看上的,从此他几乎每天都去张园喝茶应酬,并且在自己策划的选花榜活动中将其一举捧红。
“四大金刚”中的陆兰芬更是一大交际花,结识的都是富豪高官,有一年举办生日宴,轰动上海滩:“门悬彩礼,雇警察兵为之弹压。至日,来祝寿者或马车、或肩舆,红顶者、蓝顶者,盖无六品以下冠服焉。入寿室叩拜之礼,兰芬一子,甫五六岁,居然衣冠回拜。……于乎盛矣,北里称殇。大人、先生乃为之纡尊降贵,何物兰芬,乃能作此空前之举动?”陆兰芬颇有上海滩上女王之势,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这或许就是美的魅力、性感的魔力吧。上海不满足于创造金钱的神话,还想创造美的神话,性的神话。拜金之徒又都是好色之徒,纷纷为神话的揭晓捧场。这是上海繁华梦中最离奇也最艳丽的一出,是上海的梦中梦。
直到1949年上海解放,才惊破十里洋场的霓裳羽衣曲。新中国成立后,上海妓女的改造,也是很让人关注的。我的朋友张者在长篇小说《老风口》里写到在新疆军垦部队中接受劳动教育的上海妓女,不会是他瞎编的。他说:第一批在湖南招收的女兵有八千多人,后人称为“八千湘女上天山”。第二批是山东女兵,就是首长说的“山东大葱”。第三批进疆的是上海女兵,也就是首长说的“上海鸭子”。从上海招的女兵是为了解决起义部队的一些军官和部分年龄大的老兵的婚姻问题。在上海招收的女兵不多,分到该军垦部队的大约有九百多人,这些所谓的女兵都是解放前旧上海的妓女,上海解放后这些妓女当然也就失业了,这些妓女都进了学习班,进行了教育改造,让她们重新做人。改造后的妓女主动提出离开上海,脱离过去的环境重新生活,这样有一部分就到了新疆。她们向往着雪山草地,在蓝天白云的召唤下,要去那遥远的地方寻求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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