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新林先生近照
雅与俗,是中国绘画史上的一对重要的审美范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论人衡文与评画的标准之一,既是品格观念,又是行为模式。它们既对立又统一,又受历史发展、社会因素、艺术观念等因素的影响,其含义是复杂多变的。
在绘画艺术论中雅与俗作为批评标准出现得很早。据记载,齐梁时谢赫评画云:“同流真伪,雅郑兼善。”这说明在中国画论形成的齐梁时期,人们已经自觉使用这一标准。而先秦时期雅与俗的区别,主要是指宫廷贵族与平民百姓之间审美趣味的区别。雅俗之别常常预示着文明与野蛮、高贵与低贱之间的对立状态。显然这种区别并不能反映艺术活动的特质,而只能是一种具有时代特征的标志。随着时代的发展,雅与俗通过相互之间存在的辨证转换关系,又一直反映和影响着各个时代的审美趣味。
早在两千多年前,孔子提出的“文质彬彬”的美学观,就一直影响着文人士大夫对生活和艺术的态度。“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亦即纹饰、装饰,质即内在固有的品质,亦指朴素、质朴;文注重形式,质则意指内在的本质。这种传统的美学思想被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咀嚼、消化,既融入了自己个人品性的修养,也渗入了艺术的创作观念之中。文人士大夫一般都注重个人的品格修养,追求孤傲、清高;艺术旨趣也注重格调高雅、超凡脱俗;对民间美术则持轻视态度,认为民间美术粗俗,不登大雅之堂。
然自晚唐以降,尤其是入宋以后,江南文化领域出现了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原本高高在上的士人文化逐渐摆脱“唯我独尊”的精英观念,开始走向普通大众,呈现出由“雅”到“俗”的转变。特别是自明末以来,随着绘画的商品化,传统绘画艺术的雅俗界限逐渐被打破。事实上,在中国后期绘画史上,随着文人画的发展,出现了两种身份不同的画家。一种是文人画家,又称“利家”;一种是职业画家,又称“行家”。文人画家首先是士人,社会地位颇高,而职业画家的地位较低,以画为业,卖画谋生,自然讲求专业技能,未必有条件提高文化层次,又不能不考虑顾主的艺术口味,难免趋时谐俗。文人画家讲求道德文章,注重绘画的自娱性,当然他们耻于以画卖钱,更不屑于迎合广大社会欣赏者的艺术口味。
直到中国出现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萌芽,文化界出现了民主的启蒙思想,从而刺激了绘画在本质上的转变。18世纪初叶,文人画家的职业化倾向逐渐明朗化。比如当时的扬州八怪就兼有文人画家与职业画家的双重身份,相对于商人和工匠来说,是文人。又因为他们以书画为业求谋生,所以相对于以诗书画为余事的文人而言,又是同于画工的职业画家。这一复杂的身份,从总体而言,使他们与视同画工的职业画家缩短了距离,与购卖书画作品的工商业者缩短了距离,在雅俗观念上发生了潜变。
汪新林作品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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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认识上的重大变化,自然导致了对文人书画必雅的反省与批评。郑板桥说:“写字作画是雅事,亦是俗事。大丈夫不能立功天地,字养生民,而以区区笔墨供人玩好,非俗事而何?”他认为文人之画,未必即雅,画工之作,未必定俗。作为一个职业化的文人画家,扬州八怪在书画中表现关心民间痛痒的立意,做到雅俗共赏;同时以画工自居,一反口不言钱的旧习气,在艺术上探索出一条兼顾本人旨趣与欣赏者要求的路子。钱泳在《履园丛话》中指出:“富贵近俗,贫贱近雅”,“须于俗中带雅方能处世,雅中带俗可以资生。”扬州八怪在雅俗共赏中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和艺术发展之路。到了清末,传统的雅俗观更是毫无保留地被撕破了。海派画家还直接吸收了民间美术的有用成分,更带有世俗化的审美趣味。
客观地说,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艺术观念以及不同的艺术功能和不同的目的,造就了美术中不同的审美趣味,而显示出不同的格调,形成了传统观念的雅俗之分。俗与雅的不同认识体现了不同阶层不同的审美趣味,以及政治、经济、文化价值观念、道德观念等直接或间接地作用于艺术的结果。
因此,以历史的角度来看,所谓艺术上的雅与俗,如果除去特殊时期的历史观,单从绘画本体上,把它们放在中国绘画史的历史长河中去考量,则雅与俗并没有高下之分,并不一定雅就好,俗就坏,他们的审美价值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相互转换的。在今天看来,扬州八怪和海派的作品同样是伟大之极的。而我们现在所说的“雅”和“俗”,多是针对艺术中有多少文化感而言的。雅,更多体现的是文化的内涵。因为受众个体文化素质上的差异,文化修 养较高的欣赏者看懂了含有文化内涵的艺术,并从中感受到了快乐与美感,从而产生一种针对文化较低者的优越感。而俗则更多体现的是感官刺激。欣赏这种艺术的时候,不需要太多文化知识的参与,便会有快感或美感的产生。换句话说,俗的代价是荣誉感不强,而雅的代价通常是知音稀少。相对于雅的集群而言,俗的集群更切近于实际生活,更具有新鲜活泼的特征,因此通俗文艺一旦被引入高雅的范围,便会如同一剂清凉之药,起到振聋发聩的作用。俗激发了雅的新发展,雅对俗进行了吸收和借鉴,结果俗也一跃而为雅。当然,成为“雅”的“俗”已不再是旧的俗,而是一种雅俗交融的新风尚。同样,俗也在不断的将雅作为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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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没有纯粹的雅,也没有纯粹的俗。好作品都是俗中有雅,雅中有俗。而伟大的作品首先是俗的,是大众的,其次才是雅的,是文化的。因为伟大的作品一定是具有广泛影响的,只被知识分子喜欢的作品不可能具有广泛的影响,因此俗未必是坏,民间艺术,如杨柳青、桃花坞的年画,俗到底,土到家,民间风味十足,同样可以达到生动的境界。只要有趣,但俗无妨,俗趣也是一种绘画趣味。俗有其大众化的优势,它明朗、健康、土情俚风,不矫不饰,为大众所喜见乐闻,是可以发扬和提高的。历来的雅艺术,都是从俗艺术中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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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从中国绘画史的纵向历史演进来看,雅与俗的两个集群的确是相互靠拢的。雅俗相通,是艺术家对共鸣追求最大化的结果,俗激发了雅的新发展,雅对俗进行了吸收和借鉴,其中有对于艺术创新的固然追求,但是更本质的还是艺术家对共鸣的广泛渴望。因此,雅和俗的艺术,在社会 存,是社会的共同艺术财富。“雅俗共赏”,不是指雅俗混杂的中间状的艺术,而是指雅和俗两种审美层次同具审美价值,在审美的选择上是同等的,欣赏者可各择其爱,评论也不能执一词而有所偏颇,创作者更应在各自的审美领域内尽情尽兴。应该说,雅俗共赏,博取最广泛受众的共鸣,这也是艺术家共同追求的艺术境界。 汪新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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