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的起源和回答都源于知青文学与其他主题文学的绝然不同。这个不同既是它的根本特点,也是它的根本局限,那就是,到现在为止,知青文学的创作者基本上只有知青,几乎不存在知青群体之外的写作者。因此,知青文学从根本上是一种带着自叙传性质的回忆录文学,个体经验的差异性决定着文学表述的差异性,写作者并不像一般文学作者那样秉持一种外在的立场,而是参与其中。知青文学成为作者评价、认识这一特殊历史事件和个人遭遇的一个环节,是他们重塑人生道路的水泥沥青。
所有知青都以为自己有发言权,因而所有人都在潜意识中以为自己的描写才是真正的知青生活,这个执著本身在造就许多风格迥异的知青小说同时,也让作者们固步自封了。但是同时,“上山下乡”又无疑是一种集体性记忆,不但知识青年有此记忆,他们的朋友、家人也有,甚至是与之毫无直接关系的人,也通过各种渠道灌输了有关知青的记忆,这不但决定了它的主要写作方向是对“过去的真实的追述”,甚至它的主要阅读期待也是如此。因此,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总要在文本和现实中出现错位的尴尬。
无论我们采用多么冷静和客观的态度去看待那段历史,它也毕竟是一段人的历史。如果脱离人的(特别是具体的人)情感、思想,上千万知识青年的“上山下乡”也就无非如同非洲大陆角马的迁徙、候鸟南飞一样了。王小妮在访谈《首先是自由,然后是诗》中说:“集体记忆中的时间对于某个个人的影响在当时会有限,渐渐,历史走向会清晰,影响逐渐变得厚重,而个人的时间总会把人困在即时的纷扰困扰中,对人的影响常常至深,可能在短时间里被个人感觉放大和夸张。1966年,在我的上一代人那里可能是集体记忆和个人记忆的惨痛重合,所以,它特别地重要。”
事实当然是,并不存在一种单一的知青生活,所谓对知青生活的真实追述和描写,确实应景了拉康所谓的“滑动的能指”,并在滑动中产生了自己的悖谬:任意一部知青小说,当它被主要当做集体记忆时,它就要面对成千上万个个体记忆的质疑,但当它主要被当做个体记忆时,却又无力承担集体记忆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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