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of Pi》影评 一场孤独的信仰之旅
时间:2013-01-04 21:46 来源:川北在线 责任编辑:毛青青
川北在线(
www.guangyuanol.cn)1月4日综合报道 作家YannMartel曾经说他写作《LifeofPi》是为了给人生寻找方向和目的。而正是这一点——关于生命意义的终极探寻——将Pi的故事从其他鲁滨逊类故事中区分开来。而整个故事中对于个人信仰体系的象征化表达,则将其升华为一则朝圣者的宗教寓言、一段个人内心世界的孤独苦旅。
整个故事的根基,在于强烈的宿命感。于混乱中存在的秩序,或者无限可能中得到的巧合,也许就是证明上帝存在的 证据。成年后的Pi说他的故事可以“证明上帝的存在”,也是基于串联起他生命历程的无限巧合:他的名字Piscine取自貌似毫无关联的一处法国泳池,只因他的叔叔认为这个名字可以带给他“纯净的灵魂”;而正由于这个名字太过接近英文中的“Pissing(小便)”,饱受嘲弄的Piscine才自作主张更名为Pi,最终他在海上漂流了227天,恰好暗合通常用来估算Pi的分式:22/7。在这样的命运安排中,宿命感油然而生。故事中孟加拉虎的名字RichardParker,不仅是爱伦坡小说中沉船事件的幸存者,而且还是多起真实海难事件中水手的姓名,最不可思议的是,这诸多不同时空中的RichardParker最终都惨遭其余幸存者分食。YannMartel使用了这个名字,正是因为他推测“这么多的RichardParker一定说明了什么”。Pi的父亲曾经劝告他用自己的理智和推理思考上帝,这恰是很多人面对信仰 采用的方式。但是以人类之有限去思索造物主之无限,理智在这条路上究竟可以走多远?从无限偶然的可能性中剥离出的必然性,也许就是人类得以窥探上帝的 方式。
在此之上,情节设定中对于宗教典籍的暗示,则加重了故事的宗教意味。比如Pi在漂流中经历的暴风雨,让人不免联想到《新约.马太福音》十四章中耶稣在海上行走的章节。Pi长久积蓄的情感在这场暴风雨中爆发,他将风暴视为上帝(透过乌云射下的宛若来自天堂的光束将风暴与上帝统一在一起),在怒吼中责问其带给他的不幸。对比马太福音的故事中,门徒们起先靠着耶稣的神力得以在海面上行走,只因望见风浪甚急,就惧怕而坠入海中。这里的寓意是:信仰可以帮助人们渡过灾难,但是如果定睛于灾难本身的恐怖,则只会被灾难吞噬。Pi有如马太福音中的门徒,在长期漂流的折磨中对上帝产生了怀疑。
但“上帝行事神秘。”成年的Pi在开始讲述漂流之旅前曾引用这样一句话。在那场夺去他家人生命的事故到来之前,Pi曾祈祷上帝向他显示其全能。上帝回应了他的祷言,却是以这样残酷而不可思议的方式。而这一点只有Pi回想这一切时,才能像旁观者般感受上帝对一切的掌控。从最初坐在小木筏上面对被RichardParker独占的救生船哭泣,直至Pi意识到RichardParker的共存不仅不是灾难,恰恰是一种恩赐;从Pi抱着奄奄一息的RichardParker,绝望地仰天流泪祈求生命的终结,直至上帝将他的小舟推上孤岛,再至上帝用果实中包裹的一颗牙齿让Pi意识到只有离开这座食人岛才能重返真正的人类社会......Pi像是旧约圣经中饱受磨难的先知,在荒野中流浪,因为这正是上帝对他的拣选和历练。而最终,Pi的信仰在经历了整个宗教仪式般的试炼后得以完满。
一切尽在上帝掌握,生命的获得与失去都尽在上帝掌控。这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一点,如果上帝不能保守我的平安,那信仰的价值在哪里?如果上帝是至善,为何要让无辜的人们失去生命?Pi的故事用寓言回答了这些问题。正如YannMartel曾经描述的,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灵魂都如漂泊于苍茫海上的Pi,孤独而缺少方向。也许你可以让自己”保持忙碌“,但是如果你失去了希望,那肉体的生命只会成为心灵的负担。信仰的价值不在于肉体上的平安和安逸,而在于填补心灵的空洞。Pi的孤独漂泊,其实是每个人都不得不经历的心灵苦旅。
如果把Pi的漂流看做对于个人内心世界的探索,那么孟加拉虎RichardParker的存在则加重了这一层象征意义。同样因为意外获得了名字,并同样受困其中,作者似乎从一开始就暗示着RichardParker与Pi之间的联系。一方面,RichardParker代表了Pi心中的恐惧。而他们之间关系的发展,正阐明了宗教徒们经常引用的信仰的作用。Pi起初畏惧RichardParker,但正是这种畏惧使他保持警惕,帮助他度过了漂流的日子;而最终Pi消除了对RichardParker的恐惧,这种变化恰如赞美诗《奇异恩典》中的歌词所言:“奇异恩典,令我敬畏;如斯恩典,免我忧惧。”(英文中此处的“敬畏”和“忧惧”其实是一个词)信仰可以带给人敬畏神的心,而最终信仰可以消除人对世界——更重要的,对自己内心——的恐惧。另一方面,RichardParker具象化了Pi人格中原始的、动物性的一面,即弗洛伊德称之为“本我”的那部分。动物本能帮助Pi在救生船上活了下来,但是他也需要随时保持警惕不被RichardParker代表的本我吞食。同样的挣扎也发生在每个人的生命历程中。当Pi的小舟被推上孤岛,他本来可以同众多的猫鼬一样,在动物本能的支配中渡过余生(我们注意到,此时的RichardParker仍然和Pi在一起);而很多人的生命,最终正是沦落为像猫鼬一样庸庸碌碌,在同样的生活轨迹中往复。但是上帝再一次显示了他对Pi命运的掌控,孤岛让Pi活了下来,但却远不是他旅途的终点。在暴风雨的一场戏中,Pi面对风暴中如神明般的光束激动欢呼,而RichardParker则只是惧怕躲藏。这种对比实际上强调了,将人性与动物本能区别开来的,是每个人心中对于上帝朴素的信仰。最终RichardParker与Pi永远的分离,不仅代表着动物本能让位于人的文明属性,也表征着Pi信仰的升格。
得益于导演李安极具独创性的镜头语言与匠心独运的特效,Pi的内心探索获得了震撼的视觉化表达。李安的电影中素来充满了对自然的赞美,但不同于以往作品中写实的手法,本片中李安创造性地将“魔幻现实主义”融入到对自然景色的捕捉中,使Pi的漂流之旅如一场醒着做的梦。无论是金色夕阳下静谧如镜的水面,或者是与星空融为一体的碧蓝海水,抑或是飘着小雨的灰色雾霭,这些景致始终是人物内心世界的具象化表达。这种处理方式更加深了故事关于自我探寻这层意义的解读。
Pi的信仰是”兼容并包“的——他即接受多神论的印度教,同时信仰一神论的天主教(虽然他幼年接受了伊斯兰教,但他最终受洗成为了天主教徒)——而李安将这种对宗教的宽容进一步深化为泛神论的基调。电影一开始便是一组美到令人唏嘘的镜头,而配乐中的摇篮曲哼唱着这样的歌词:“......你是孔雀?羽翼华丽的孔雀?......你是月亮?月亮温暖的柔光?......你是花朵?甘露般甜美的花蜜?......”自然之美是相通的。这里的每一帧镜头都是高度提炼的自然之美,同时也将自然界统一于这样的美感之中。全片中,李安有意隐去了杀戮、死亡、腐朽等自然界丑陋的一面,始终保守着镜头中流溢的美感。而通过自然风光折射人物内心的手法,又将自然与人类融合为一。而在代表着Pi情感高潮的那场暴风雨中,镜头又将大自然与上帝联系在一起。至此,影片完成了对于人类、自然、上帝的统一。暴风雨来临前的月夜中,Pi于深邃的海水中望见鲸鱼被揉碎的身体幻化出陆上百兽,继而化作千万鱼群成为他母亲的笑容,继而于他母亲眉间的朱砂痣中显现无数星云,这段诗意的镜头不仅呼应了影片第一部分中,关于从印度教神灵克里希那嘴中看到整个宇宙的典故,同时也可以看做李安个人信仰的表达。我们不难理解李安流露出的泛神化信仰,正如中国传统文化中对天地日月的崇拜,其实东方神秘主义哲学中自然与神灵在很大程度上是对等的。
从对故事结局的处理中,我们则可以窥见李安对待信仰的态度。Pi曾经多次指出这个故事可以让人信仰上帝,但影片结尾处Pi讲出故事的另一个现实化版本时,观众却如片中的作家一样忍不住思索究竟哪一个版本才是事实真相?这重新将我们带回理智与信仰角力的赛场。无论电影开始时的Pi多么的信心满满,也不管Pi的故事(有老虎的那一个)如何清晰的证明了上帝的存在,对于这两个版本的最终选择权在每位观者自己手中,而Pi能做的,也只是在作家选择了老虎的故事后无力地说一句”谢谢“。Pi接着点明:“上帝也是这样的。”你是选择相信宗教经典中难以置信的神迹奇事,还是只相信逻辑和理智接受的事物,这是每个人的权利,也是宗教信仰与自由意志难以调和的矛盾。Pi的故事再有力,在别人的自由意志面前也是苍白无力的。人们的理智宁愿将RichardParker的故事理解为Pi的想象;恰是这一点,将很多人阻挡在宗教神圣的殿堂之外。但是李安对故事第二个版本的处理中,朴素的镜头与简单的独白式叙事与第一个版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相较原作小说中利用叙事结构增强第二个版本的可信性,李安此处似乎通过弱化第二个版本的真实性而将个人的选择融入其中。但是如影片结尾Pi所言:“这个故事现在是你的了。”李安只是将故事讲给了我们,故事的结局需要我们自己去探索,毕竟信仰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孤独面对的心灵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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