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些地方看来,即使在《鲁迅的胡子》、《Chinastory》中有一种温婉的讽刺,流露出那么一点批判的色彩。但至少在目前看来,蒋一谈并非以批判为写作导向的作家,虽然他的作品具有契科夫式的洞察力,但他更多地陶醉于写作的“点金术”,像拼积木一样将现实变化为造型各异的故事,并且以治愈作为其重要的主题。所以,在蒋一谈的小说里,很少见到人格分裂的主人公,即使在《鲁迅的胡子》里,沈全已经完全分身为两个不同的角色,但是在小说的最后,他依然治愈了自己,变成了一个内心单一强大的好男人。而在节奏明快的《七个你》里,一个人可以在七天变换不同的角色进行交际的移形换位而并无主体破裂的焦虑。
最能表现这种治愈愿望之强大的是《疗伤课》,女精神分析师司南放弃了美国的一切,只身回国,她的内心藏着不被人理解的痛苦秘密:“得不到男人的爱,那就爱自己。”她在这种自我暗示中度过了平静的几个月,但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桑雪——的出现打破了这种表面的平静。故事于是在两个女人之间展开,她们都是受害者,同时又都渴望得到疗愈。这是一个奇怪的文本。萨德式的邪恶和但丁式的神圣同时并存,交织成一幅现代女性的自我救赎之图景。故事的高潮在于游船上的独白——桑雪选择说出,不仅是对司南,同时也是对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她大声地说——同时也是一种控诉:她如何遭到男人的羞辱和压迫,她的痛苦和挣扎。这是这个故事最精彩的部分,是名符其实的惊心动魄的一幕,我想每一个读者都能在这种莎士比亚式的戏剧独白中感受到刺穿内心的力量。桑雪也是蒋一谈的“假面”之一,他借她之口表达的不过是一个千百年来不断重复的男人对女人的压迫、控制和剥削的故事。
是的,不仅仅是男人对女人的压迫、控制和剥削,同时也是一个故事对另外一个故事的压迫、控制和剥削,一种语言对另外一种语言的压迫、控制和剥削,最终,是一种现实对另外一种现实的压迫、控制和剥削,如此,小说式的治愈可以完成吗?或者说,借着小说的“假面”,梦与和解是不是变得过于容易了?这是蒋一谈脆弱和天真的地方。也许是因为,在他故事最开始的时候,他已经宣泄了全部的残酷性——那就是那个被重复了82次的凄厉的鸟叫声:
“Chinastory……Chinastory……Chinastory……”
投稿邮箱:chuanbeiol@163.com 详情请访问川北在线:http://www.guangyuanol.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