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作家对线性叙述方式的消解并非只是对小说文本叙述节奏上美妙效果的简单证明,而是体现了作家对小说形式的大胆尝试。当代小说的写作困境之一就是过分强调故事性,叙事缺乏应有的耐心,往往容易使读者陷入紧张的阅读情境中。或许你会认为《尴尬风流》这部作品缺少惊心动魄的命运浮沉、环环紧扣的悬念设置,但从阅读效果上说,它为读者提供了一种放松自在的阅读状态,颠覆了以往小说一贯要求情节“引人入胜”的评价标准。“诗不是在行动中,而是在行动停止的地方,在原因与结果的桥被破坏,思想游荡在温和与闲在的自由中的时候。”王蒙刻意实验性地淡化了小说的典型环境,中断了具体时空的链接,构筑了一个有丰富细节而无具体情节,有生动人物而无动荡命运,有错落的片断而无程式秩序感的文本世界。于是,读者在放松而随意的状态中不自觉地就成了情节、故事的参与者,并获得了全新的阅读体验。而小说里的形象序列也在“温和与闲在的自由中”得到了最大限度地拓展,并折射出一种简约平淡的美。
与此同时,王蒙还特别注意减慢叙事节奏,缓解小说文本自身肌理张力上的过度疲劳,以从容的笔触、潇洒的行文、儒雅的精神风采深入作品,力求超越简单的形式实验,完成从文本形式到内在肌理的精神升华。在这个过程中,作家让浓郁的日常生活味道弥漫在小说中,使文本随生活而赋形,时空随意变更,外部世界与内心世界自由切换,显示出一种浑沌而飘逸的叙事境界。其实,生活本身就是由无数个片断组接而成,而作家选取片断式的生活情景结构作品,似乎也正是为了还原人生的大舞台,重现生活无秩序、非线性而又散乱的原始状态。
韩少功曾以一部《马桥词典》尝试冲击传统长篇小说的壁垒,颠覆其形式规范。王蒙这部《尴尬风流》可以说也同样构成了对长篇小说写作模式的一次挑战和突破。王蒙自己说,他创作之时并未将作品预定为长篇,但出版社提议作为长篇小说发行,他便接受了。现在,不少评论者对于把三十多万字的分节短文集合为长篇的做法存有异议,批评界对此也众说纷纭,褒贬不一。关于文体,细心研读作品,我们就会有所发现,在这部作品的最后一篇《老王》(又一)中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老王看到了以老王为主人公的系列微型小说……”。这里,作者似乎是在有意向读者暗示此文本的文体类型是“系列微型小说”。而在2005年12月份召开的《尴尬风流》研讨会上,王蒙却对确定这部作品的文体类型表示出了无所谓的态度:他认为叫长篇小说或微型小说都行,甚至戏称也可以叫做“老王事迹大观”。我以为,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尴尬风流》到底是否是长篇,而在于它的出现确实为当代文坛提供了一种自由、自在而随意的风尚,这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对小说形式教条的冲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自在绝非散漫,随意也不是随便,将作品定义为长篇小说,多少还是值得商榷的。这也使得形式独特且有开放自由品格的《尴尬风流》一经问世,就命如其名,兼有“尴尬”和“风流”的意思了。
二、形象的内质:现代知识分子的自嘲姿态及其批判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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