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炸裂志》中写了四个兄弟,老大教书,老二当官,老三当兵,老四辞职了,他最弱小,似乎是个“零余者”,但好像他身上的人性又保留得最多。
阎连科:兄弟四个的走向没有什么刻意的设计,就像一碗水倒在桌子上,会朝各个不同的方向流。所有这些人,都是从美好的希望走向欲望,又从欲望最后走向恶望。几乎每一个人心中都充满着欲望和恶望。你会觉得生活当中有很多东西,最后都取决于并归宿为欲望和恶望。这些人物,在生活当中几乎是无法去想象的,无法去设计的。比如,市长孔明亮和妻子朱颖之间充满了欲望、恶望的相互妥协和征服,相互征服之间的仇恨和爱欲。这是扯不清的一对夫妻、男女情;因恨而爱,因爱而恨。彼此最终谁都离不开谁。做老师的老大孔明光,对女人疯狂的爱是变态的,老二这个市长在性和权力上的欲望更是极度变态的。老三孔明耀的心理变态更是无边无际的。老父亲到最后也是十恶不赦,死在妓院里。小说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是罪恶的、无奈的和精神恍惚的。
“炸裂”这个村,最后已经成为一个直辖市,一个超级大都市,而小说结尾起决定作用的竟是市长老婆朱颖,是那些女性们。老三孔明耀最后带着三千万人民走的时候,有一把刀刺进了市长老二的胸膛,而市长死前用胸口的血,在桌上写了这样一行字:“我的人民,我对不起你们哦!”究竟是老三把人民带向了毁灭,还是市长老二把人民推向了毁灭?抑或是“发展”毁灭了人民?这是非常难以说清的一件事。
老四面对如此充满欲望和恶望的世界的时候,他那一点点质朴的美好,就是一片黑暗中的萤火。他是一种不息的光。无论黑暗多么无边无际,那个萤火也是不会熄灭的。这个萤火是我们每个人心目中美好的一面。我们内心和现实的黑暗被这个火源所点亮。老四是非常的弱小,但是没有这个人物,一个台子就垮掉了一个角,整个台子就无法站立。他是最质朴、最传统、最弱小,但却是我在写作当中最用力的一个人物,是写作之前就惟一静心考虑的东西。
南方周末:你为什么不说“欲望”而说“恶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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